02 我塔首席有独特的审讯技巧

咚咚。

“进。”

实木门被轻轻推开，朱秘书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行礼：“蒋督察，负一层请求通话。”

“接进来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朱秘书收回手，保养得宜的门轴很安静，办公室里只有锁舌轻微的弹响，然后桌上的电话响了。

 

两分钟后，蒋青木抵达负一层，电梯门打开，后面是前来接驾的顾小南：“师父，辛苦你跑一趟，这是刘冉的资料。”

蒋青木接过薄薄的两张纸，大致扫了眼：“在白山塔蹲过？”

“是，前年因为拉皮条进去蹲了一周，结果证据不足无罪释放。上周咱们的人抓人口倒卖，这孙子又进来了。”

蒋青木已经看完了资料，又问：“试过用空档案箱诈他吗？”

“能用的招都用了，”顾小南抓抓头发，“但是人家不吃这套，就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，这会还在里面耍无赖呢。”

说着就走到审讯室门口，蒋青木停住脚步：“去掐监控。”

“出来的时候就掐了。”

说完伸手拉门，里头坐着负责录口供的小哨兵听见响动抬头，刚看见那双标志性的黑色水牛皮军工靴就从凳子上弹起来：“首席好！”

蒋青木对他点点头，顾小南跟在后面比口型：“坐下。”

铐在椅子上的刘冉嬉皮笑脸道：“首席啊，久仰久仰，还劳动您老大驾光临，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
结果头一回他的话抛出来掉到地上没人理——顾小南把自己的椅子从桌后拖出来，又把预备起身的文书按回去敲敲纸面让他接着写，蒋青木则扶着椅背调整位置。

摆舒服了才拿着资料坐下，右腿搭在左腿上，扭头问：“监控关了吗？”

顾小南挺直腰板双手背后站在墙边，答得铿锵有力：“关了。”

蒋青木拎起那两张纸抖了抖，毫无感情地开始读：“刘冉，祖籍陇北新乡，现年42岁……”

铐子里的人不自在地缩起脖子拧了拧。

几行基本信息后，蒋青木终于抬头给了他个眼神：“都对吗？”

“对着呢对着呢，”刘冉干笑，“首席同志，我真的是冤枉……”

“你知道这是哪吗？”蒋青木似乎盯着他，又似乎只是把视线往虚空中甩，总之审讯椅铐着的人想入他眼属实不大可能。

“咱这是定海塔嘛，赫赫威名！但是也不能冤枉好人吧。”

“知道就好。”

刘冉愣住，没听懂蒋青木在暗示什么，但作为老江湖的直觉让他浑身发冷。定定神，他眼珠子又开始滴溜转，想来想去还是用拖字诀。于是又满脸堆笑讨好道：“定海塔气派，首席也仪表堂堂威风八面。”

蒋青木不搭腔，很冷淡地略略偏头，背后倏忽钻出只斑斓大虎，打着哈欠在小小的房间里踱步。这是定海塔首席哨兵，上下十七层最强战力的精神体季夏，猎杀记录用十二号字排出来也能等身长。

它出现后审讯室便显得格外拥挤，钢鞭般的尾巴扫到椅子腿上邦邦响，每一下都敲打着刘冉的神经。敲得他冷汗直冒，敲得他想起蒋青木退居二线专心仕途前留下的种种恐怖传闻，比如曾经把潜入任务做到敌据点死得一干二净这种事。

越想越惊悚，他吞吞唾沫，拼命向后躲，恨不能干脆蹲到椅子上：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东北虎季夏绕了两圈，越走越近，竟然转到他身后。眼睛找不着，可耳朵还能用，大猫粗重的呼吸他听得分明，就在脑袋后面。哆哆嗦嗦等着，椅子猛地一颤，两只毛茸茸的爪子顶上后心，咕哝着正伸懒腰。

刘冉拼命把身子往前趴，要不是审讯椅四角都钉的死死的非翻到摔他个半死不可。

“你可以猜猜看。”蒋青木早把资料递还给小南，这会双手交叠放在腿面上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，眼里浮着层淡淡的笑意。

季夏已经开始舔刘冉的后脑勺，很收敛地没让倒刺立起，但还是两下就给他舔得面色惨白，嘶声道：“滥用私刑！你这是滥用私刑！”

蒋青木眼皮子都懒得掀：“什么证据都没有，冤枉我你会死得很难看。”

主人不高兴，乖仔老虎便亮出牙，张嘴开始和刘冉的脑袋比大小。湿热的风在他耳后，就算后脑勺不长眼睛，后脖颈晃来晃去的尖锐硬物还是很轻易就能猜出。刘冉彻底崩溃了，他的嘴唇几乎失去开合能力，在哆哆嗦嗦间往出蹦字：“没有这样的，你们不合规矩，你们目无王法……”

“定海塔的审讯室里首席就是规矩，”顾小南翻个白眼，“王法？你个拉皮条的也配提王法？”

刘冉强打精神，想起自己的救命稻草：“邓总督……”

蒋青木轻蔑道：“他很快就不是总督察了，你还有别的靠山吗？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刘冉十根手指在小桌板上抓得指甲发白，眼睛里的恐惧多到溢出来，他从没想过邓总督竟然也会栽了。

“你是个聪明人，好好想想这是意思。”

“戴罪立功行不行？”刘冉问。

顾小南冷笑：“戴罪立功，早干什么去了？”

“给我宽大处理，我什么都交代。”刘冉紧盯面前的人，眼神里流出不加掩饰的祈求。

蒋青木把腿放下来，身体前倾，极具压迫感的盯着他的眼睛道：“这会外边已经听说你戴罪立功了，二十分钟后如果我得不到我想知道的，你会被立刻释放。”

说完便不再看他，转而去给季夏梳毛。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从毛发间穿行，轻一下重一下，大虎撒娇似的伏在他脚下低吼。

刘冉面如死灰，明白自己无处可逃，过去几天堆积起的信心垮得堪比雪崩。

从对垒，到博弈，这会终于明白自个不过是猫爪下的耗子——是放是杀，全看他能给蒋青木供上多大的乐子。

“蒋首席实在好手段。”刘冉闭上双眼，仰头靠在椅背上，输得心服口服。

墙边的顾小南心中暗喜：这把稳了。

 

确实很稳。

刘冉不单交代了自己手底下的少爷公主从哪“进货”，连大客户的名单都吐出来上了供。这份金贵的口供笔录被送到十一层，蒋青木换上全套督察制服，戴白手套的指尖在一个名字上滑过。

等你很久了。

漫长等待后的果实显得尤为香甜，因此他满面春风地来到总督察的办公室门口，身后是督察二处齐整的队列。

邓总督的秘书脸色苍白地拦在他身前：“蒋督察，这恐怕不合规矩吧？”

蒋青木彬彬有礼道：“请您通报邓总督一声，我自然进去当面道歉。”

“你这……”秘书犹犹豫豫，并无动作。

蒋青木仍是微笑，但语气却很冷硬：“请。”

秘书拗不过，转身去为他通报，片刻后走出来扶着门：“蒋督察，请。”

蒋青木侧身打了个手势，荷枪实弹的督察员们齐刷刷立正，目送他走进总督察长的办公室。

邓总督略低头，从老花镜上方的空隙里看他，皮笑肉不笑道：“蒋青木，你好大的胆子。”

“毕竟占着首席的位置，胆子还是要有一些的。”蒋青木平静地走到桌前，将名单的复印件推过去，某个名字上还贴心地画了圈。

邓总督并不低头去看，反而从舒适的椅子上起身：“你搞哗变，我现在就能把你毙了。”

“邓总督若是下定决心，我哪里进得了门。”

“你还年轻，不要把事做到太绝。”

“所以我才请宋秘书替我通报，否则……您也知道我不敲门一样能进。”

邓总督瞪向他，蒋青木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。

邓彻四十一岁升总督察长，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三年，塔里来来往往什么都看遍了。丰富的经验、敏锐的嗅觉、老辣的手腕，他什么都不缺，唯独有颗慈父之心。而蒋青木是头年轻的猛虎，任何人只要在他面前露出一星半点的柔软或恐惧，立刻就会被扑咬到死。

老雄狮长叹一口气，颓然坐下，拿着名单摇头：“子遇这孩子若有你十之二三，我今日不至于此。”

蒋青木仍然站得端正挺拔，闻言只是收敛目光：“您拦不住我的。”

邓彻摘下眼镜扔到桌上，空出的左手抵着额头，他在这短暂交锋后变得像个真正的老人：“青木，我倚老卖老再劝你最后一次，往者不可谏。”

“但来者犹可追。”

邓彻抬头，对上蒋青木坚定的双眼，此刻他确信换成谁在这个位置上都不能拦住这个人。从前定海塔中提起他都会说是君子，是风中不折不弯的青竹。但今日过后，他一定是出鞘的长剑。

五年血海浮沉，官场浸淫，这柄剑的锋芒藏不住了。

邓彻点点头，带着那份名单把椅子让出来，高大的身形微微有些佝偻。他也许是要退了，惊涛骇浪中，唯有年轻的水手才有劲紧紧把住舵。

出门前他微微侧身：“蒋总督，我等着看。”

 

彩蛋：小剧场-关于出差